第15章 第十五章-《一念关山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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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如意果断地她身翻出一只锦袋,箭一般奔了出去。

    珠玑还在地上挣扎着,她蜷着身子,喃喃道:“娘,我好冷,我不想死……可是,我要是不死,你们也会和他们一样,”她挣扎着看向观中悬挂的尸体,眼前渐渐模糊,最后吐出一声,“娘……”终于倒在地上,再也没了气息。

    如意她用颤抖的手撕开锦袋,袋中果然有一枚棒状的烟花。她连忙点燃烟花,那烟花带着尖利的锐音直蹿上夜空,红光照亮了天际。

    远方道路上,一支约十人的队伍正赶着夜路,队伍中央一匹马上捆着个昏迷的老妇人。领头之人正是珠玑的心腹琼珠。忽见烟花蹿空,红光照亮天际,琼珠回头一望,不由大惊失色:“火羽令!那是刘家庄的方向,大人遇险了!”她连忙掉转马头,吩咐众人,“跟我走!”

    身后随从有些疑虑:“可大人要我们押着江氏尽快回安都,不得耽误啊?”

    琼珠怒斥道:“丹衣使以上方有火羽令,全卫上下,凡见此令者,需立时增援——你们连卫规都忘了吗?”

    她当即拍马回驰,随从们连忙追了上去。

    宁远舟正在水边饮马,马鞍后担着一只“刘记药行”的包袱。突见水中一亮,他转身望去,便见极远处一点红色的烟花缓缓消散在天际。

    他心中略有些疑惑,却也没有多想。只回头牵马,想要赶去岔路口同如意相会。

    却突然心神一凛,停住了脚步——那烟花亮起的方向,似乎……

    他忙再度转过头去,向着烟花落下的方向望去。

    琼珠带着一众人纵马向清风观赶去。四面草木丰茂,暗影重重,却是寂静无声,只有马蹄踏踏飞奔在土路上。

    琼珠关心则乱,随从却是越跑越心惊——丹衣使以上才有火羽令,而珠玑是更高一级的绯衣使。能让珠玑发火羽令求助的险境,怎会如此平静?邻近清风观,终是忍不住出言提醒:“大人,不对!太安静了!怕是有埋伏!”

    琼珠一惊,连忙勒缰停马。思虑片刻,吩咐道:“三人一组,结三才阵!”

    朱衣卫们当即下马,将坐骑、行李弃在一旁。三人一组结阵,小心地靠近清风观。

    路旁阴沟里,如意身着夜行衣,正向着朱衣卫扔在路边的坐骑,悄无声息地匍匐前行着。待来到坐骑旁,她飞快地起身解开被绑在马身上的晕迷老妇。

    老妇从迷蒙中醒来,尚未来得及想起自己的处境,就已对上如意的眼睛。迷糊中脱口唤道:“……如意?!”

    ——正是如意的义母江氏。

    远处的朱衣卫闻声惊觉,抢先出手攻来。一时间暗器如暴雨来袭,如意还未来得及扶江氏下马,只能立刻挥剑格档。江氏不会武功,如意为了护住她周全,身上连中几枚暗器。待这一波暗器过后,朱衣卫们已然攻至近前。

    如意上前迎击,立刻便被朱衣卫们围攻起来。

    眼见有人自侧方向如意砍去,江氏心下一急,惊呼道:“小心!”

    这一声却提醒了琼珠,琼珠立刻高呼:“抓住江氏!不然我们都得死!”

    如意咬牙护在江氏马前,挥剑砍倒攻上来的朱衣卫。但朱衣卫以多对一,砍杀不绝;如意再强,却也分身乏术。眼见朱衣卫后方已分兵出来要捉江氏,如意只能扔出雷火弹远袭。爆炸声轰隆响起,一时间朱衣卫人纷纷倒地。但驮着江氏的马也因爆炸声受惊,已将江氏掀翻在地。

    如意大急。然而四面烟尘滚滚,天又黑,她被朱衣卫缠杀着脱身不得,不觉心急如焚。只能一面奋力地挥剑劈杀过去,一面大声喊着:“娘!娘!”

    待她杀绝了拦路的朱衣卫,眼前烟尘也终于散去——却只见江氏已被一个女子控制住,横剑在颈。

    ——那女子正是琼珠。

    琼珠见满地尸体,也不觉胆寒。剑锋往江氏脖子上一逼,尖叫道:“别过来,过来我就杀了她!”

    忽听马蹄声近,三人忙都抬头望去——却是又有一队朱衣卫赶到了。当头之人高呼:“华盖分堂前来增援!”

    琼珠大喜过望,忙道:“她伤了珠玑大人,快拿下她!”

    那一队朱衣卫立刻扑向如意。如意挥剑抵挡,一行人竟拿她不下,战况很快陷入焦灼。

    琼珠已挟持着江氏退出战圈,本以为得救,却眼看着如意又要杀出重围。见局势不妙,她忙大声威胁:“如意!放下你的剑,不然我杀了你娘!”手中剑锋一勒,立刻在江氏颈前割出一道血痕。

    江氏痛呼出声。

    如意五内俱焚,却当即不敢再有动作。

    琼珠见状,得意道:“放下剑!”一众朱衣卫也趁机缩小包围,逼近如意。

    江氏眼看着四面持剑之人逼近如意,如意却如被缚住手脚般坐以待毙,准备放下手中剑。心下大急,忙喊:“别放!不然我们两个都活不了!”

    琼珠恶狠狠地捂住她的嘴:“闭嘴!”

    江氏却突然一口咬住她的手。琼珠吃痛,持剑的手下意识地一斜,剑立时便在江氏的脖子上拉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,瞬间血涌如注!

    如意眼前霎时一片血色,她发疯般强攻上前:“娘!”

    四面朱衣卫都被她杀退,琼珠自知人质已无用处,见如意疯狂杀来,早已吓破了胆,忙把江氏往前一推。如意抱住江氏,才终于停下攻势,慌忙为她止血。然而哪里止得住?不论如意如何去捂去压,血只如泉水般汩汩从帕子下、从她指缝里涌出来。

    江氏呛咳着,喃喃道:“没用了。他们抓住我的时候,我就知道活不成了。娘错了,不该不听你的安排,悄悄从娘家跑回寿州收稻子,落到了他们手里。”她凄惨微笑着,似是想抬手摸一摸如意的脸,“好孩子,自打我救了你,你就没叫过我几声,今天听你叫了好多回,娘真高……”却终是没有摸到,那双手颓然落地,她的头软软地磕进如意怀中,就此再无气息了。

    如意抱着她的尸首,撕心裂肺:“娘!”

    她痛苦难当,一时气血迷心,心中杀意立时涨起。她猛地抬眼,双目赤红,如饿狼一般盯着一众朱衣卫。

    朱衣卫们被她眼神震慑,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。琼珠早已胆寒,见如意浑身是血,状若修罗,手中长剑寒光一闪,分明是要开杀的迹象,忙道:“快跑!”

    朱衣卫们顿时撒腿狂奔。如意哪里会放他们离开,放下江氏的尸首,疾突上前。或施暗器,或运剑砍杀。转眼之间已有数人倒地。其余众人分散逃亡,但如意杀性更盛,仗剑逐一追杀,竟是这近百朱衣卫一个都不打算放过!

    乌云悄然遮蔽了星空,风携着水汽涌起,四面都是朱衣卫死前的哀嚎之声。如意早已杀得力竭,喘着粗气,却还是奋力地追着奔逃的朱衣卫砍刺。赤红的眼睛疯狂又冰冷,只有无尽的杀意。

    被追杀到庄外木桥上,奔逃中的朱衣卫绝望之下奋力一搏,向如意攻去。如意闪身躲避,却不料身上早已脱力。那朱衣卫扑倒在地,如意却也一个站立不稳,眼看就要从桥上跌下。

    正在此时,凌空一双手揽住了她——来者正是宁远舟!

    如意却看都不看宁远舟,刚一站稳,见倒在地上的朱衣卫正手脚并用地爬着逃命,便又挥着剑砍杀过去。

    宁远舟连忙阻拦:“如意!”

    如意声嘶力竭地嘶吼着:“他们杀了我娘!”宁远舟怔楞的间隙,她已一剑刺死那个朱衣卫。又跌跌撞撞地跃下桥去,向着正在奔逃的琼珠奋力掷出手中之剑,那剑脱手命中,琼珠立时扑倒在地。

    如意跌跌撞撞地向着琼珠奔去,眼中唯有恨意与杀机,再也看不到其他。她身后一名朱衣卫见状,趁机上前偷袭,却被宁远舟一剑砍倒。

    琼珠喘着粗气,强支起身体,惊恐地看着如疯狼一般逼上前来的如意——这疯狼一夜之间杀了一名绯衣使,又在围攻之下反杀了两队三四十名朱衣卫,此刻终于要来杀她了。琼珠肝胆俱裂,她不明白,这样的杀星怎么可能默默无闻。

    她喃喃问道:“你是谁,你到底是谁?”

    如意捡起地上一把剑,高高举起:“杀人者,任辛!”

    剑上寒芒一闪,琼珠倒地身亡。

    而在如意身后,是近百具无声横卧的尸体。宁远舟也是在今晚,第一次亲眼家证了朱衣卫第一刺客,不,天下第一刺客那震憾人心的威慑力——十步杀一人,千里不留行。

    如意踉跄站稳,只觉眼前万物都在飘忽晃动。她机械地挥舞着长剑,向四面怒吼:“还有谁杀了我娘,出来,都出来!我任辛饶不了你们!”天地苍茫,只有潺潺的水声回应她。

    宁远舟伸手去扶她,如意愤怒地挥开:“放开我!”

    宁远舟根本不敢放开她,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劝慰:“你受伤了,我得帮你止血。”

    可如意挣扎着:“用不着!我是任辛,我不怕受伤,更不怕死……”

    宁远舟扶住她的肩,强迫她看着自己,告诉她:“你不是任辛,你是任如意。如意,看清楚我是谁,我是宁远舟!”

    如意迷茫地看着他,突然用力地拍打着他,痛苦嘶吼着:“放开我,他们杀了我娘,我要去杀光他们,我要报仇,我要替娘娘报仇!”宁远舟将她抱在怀里,紧紧地控制着她。如意挣扎不止,“放开——”却突然脱力,晕倒在宁远舟怀中。

    宁远舟一探她的额头,被烫得一惊,忙将如意打横抱起。

    兀鹫盘旋在空中,发出“啊啊”的长叫。

    合县客栈。

    孙朗已在杨盈房间四周仔细巡查了一圈,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。然而想到于十三的话,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。便走到杨盈窗前,悄悄推开窗子向房中望去。只见杨盈沉沉睡在床上,呼吸均匀;内侍也站在房角,手持拂尘守护着。孙朗这才稍稍放了心。

    夜色渐深,客栈上空秃鹫盘旋。“啊啊”地长叫声遥遥自空中传来,扰得人轻微有些焦虑。

    孙朗又四下巡查了一阵,略觉困顿,便靠在杨盈房外的墙上,半合着双目打盹儿。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他隐约察觉到有什么动静,立时惊醒过来。

    却见内侍低着头从杨盈房里捧了茶盘出来,见他睁眼看过来,内侍摇了摇手,示意无事。孙朗这才继续合眼睡去。

    “内侍”走过檐廊,见离房间已远,立刻加快脚步,向着灶房疾行而去。来到灶房,他推门进去,低声唤道:“青云!”

    柴房昏暗,他向前走了两步,焦急地张望着。忽听一声惊喜地呼唤:“殿下。”连忙循声看去,便见郑青云从暗处快步走出来。两人飞奔向对方,激动地拥抱在一起。内侍不留神碰掉了的帽子,满头情丝散落——正是杨盈所假扮。

    杨盈靠在郑青云怀中,只觉甜蜜幸福:“你果然还记得这个手势,以前咱们在宫里,就经常——”

    郑青云打断她:“我怎么会忘?”他急切地询问着,“可他们看得这么紧,殿下是怎么出来的?”

    杨盈道:“看着我的那个内侍,我之前在天星峡救过他的命,我求他,他不敢不答应——”

    “那负责护卫你的宁堂主上哪去了?”郑青云忙又问道,“怎么一直没见着?那些侍卫也不告诉我。”

    “他有急事出门了,要明天才能回——”

    郑青云再度打断了她,轻抚着她的头发,呢喃道:“殿下,我好想你。”

    杨盈羞涩道:“我也是。”

    他们久别重逢,正是情难自禁的时候。互相凝望着,不知不觉便靠近了。郑青云的唇若即若离地蹭上杨盈的额头,辗转向下,不知不觉便鼻尖轻触,双唇近在咫尺。察觉到杨盈的羞涩,郑青云低头轻轻往前一压,两人的唇便贴合在一处。

    激情一触即燃。郑青云突然狂热地将杨盈压在了窗上亲吻起来,手指紧紧扣住窗棂,将杨盈困在怀中。随即双手抚到杨盈身上,灵活地游走起来。

    杨盈衣襟渐渐散开,只觉意乱情迷,一时不知身在何处。但当郑青云把她压在草堆上时,她意识到郑青云想做什么,立时清醒过来,忙用力推开他:“不行,不可以!”

    郑青云却又急切的靠过来,央告着:“是我唐突了,可阿盈,我真的好想你,让我抱一抱,一会儿就行!”

    他目光哀切,杨盈本就思念他,哪里拒绝得了,终是羞怯地点了点头。两人再度紧拥在一起,虽未更进一步,然而情意缠绵不尽,一时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。

    可杨盈突然就觉得有哪里不对,抽了抽鼻子:“不对,我好像闻到了……”

    郑青云却覆上来,亲吻着她的面颊:“别管它!”

    杨盈一时又有些迷乱。两人继续缠绵着,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:“走水了!”随即便响起嘈杂震耳的鸣锣声,杂乱脚步声,有人奔走呼号着,“走水了!”

    杨盈大惊,推开郑青云飞奔到窗外,向外望去。只见房舍上火光熊熊,整个院子都已经燃烧起来。

    客栈里一片兵荒马乱,一众人来来往往的穿行着,忙乱地救人、打水、灭火……钱昭拦住孙朗,急道:“殿下呢?殿下在何处?”

    孙朗拎起一桶水就往自己身上浇去,匆匆回一句:“还没出来!”便要往火场里冲。

    郑青云追着杨盈走进院子里,大声喊道:“我已经把殿下救出来了!”

    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杨盈早已奔向前去,抓住个人便焦急地询问:“杜长史呢,杜长史救出来没有?!”

    杜长史闻声,连忙应道:“我在这里!”他鞋子都没来得及穿,便被人连扶带拖地从火场里救出来,此刻赤着脚一身狼狈。尚还没来得及上前跟杨盈汇合,便听一声巨响——却是火场里一处房梁塌了下来,霎时间火焰四溅。火势越发大了,呼呼地腾上夜空。

    郑青云招呼着:“火太大了,大家赶紧避出去吧!”说着便半拖半扶着杨盈向外奔去,情势太过紧急,不少人来不及多想,纷纷跟着他往外跑去。

    钱昭、于十三、元禄三人对视一眼,同时拔剑在手。

    丁辉见状有些怔楞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孙朗把自己从火场里抢出来的小狗放在地上,冷声道:“每回住进客栈的时候,我都会再三检查,确保不会轻易走水。这火来得太猛了,肯定有问题。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便听隔墙有人齐声呐喊着:“梧国礼王,纳命来!”随即几十个盗匪模样的人执刀从后墙外冲了上来,将钱昭、于十三、元禄三人团团围困起来。

    于十三提剑杀向盗匪,却也没忘了提醒孙朗:“孙朗,护好殿下!看好姓郑那小子!”

    孙朗当然分得清轻重缓急,闻言立刻向外奔去:“是!”

    转眼间钱昭三人便和盗匪缠斗到一处,一时火焰腾烧声、厮杀打斗声,火光、刀光、剑光……混杂在一处,彻底缭乱了这晚的夜色。

    刘家庄清风观里,如意躺在地上昏睡不醒。梦中刀光剑影,火焰冲天,她正拼死与无数看不清脸的剑客博斗着。在剑客身后,被绑着带走的有昭节皇后,有她刚刚死去的义母江氏,还有玲珑。

    她们都在喊着:“阿辛,如意,救我,救我!”

    如意不停挥剑,想要杀上去救下她们,她焦急地呼喊着:“娘娘、娘!玲珑姐!”然而眼前的剑客总也打不倒杀不绝,她眼见着她待若母亲和姐姐的她们远去,渐渐失控。发了疯一般搏斗着砍杀着,“我要杀了你们,杀了你们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宁远舟拿着浸湿的布巾匆匆赶回,便见如意脸烧得通红,满口说着胡话,胡乱挥舞双手。他连忙上前将湿巾敷在如意额上,又扶起她,想喂她吃药。但如意牙关紧闭,怎么也撬不开口。

    宁远舟正思量该如何渡药给她,如意却突然惊厥。她抽搐着弹起又落下,嘴里念着:“杀,杀,杀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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